秦淮

【温周】碎骨(一发完)

*如果老温假死阿絮拔了钉子命不久矣


周子舒总觉得晒太阳是件奢侈事。阳光铺下来时灼热滚烫,晃神间就能揉进人的血肉,骨节喀拉拉一通响,倒像是脱胎换骨了一番。


从前晒不得,后来晒过了头,一身杀伐气褪了一半,感觉自己能随时立地成佛,转头到深山老林里念一辈子经。


“念经有什么好的,”他身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两个羊角辫冲上天,拿着根糖葫芦舔,“还要遁入空门四大皆空,你这人好生奇怪。”


彼时周子舒倚在酒馆门口,招牌挂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像个布袋子,随时准备从天而降兜住他。周子舒没在意,扬了扬手里的酒葫芦:“这说的哪里话?又不是念了经就是和尚。”


小女孩儿凑近了一点:“那你念经做什么?”


周子舒想了想,半晌笑出声来。他不笑时尚有一分萦绕不去的病弱气,笑出声时眉眼弯下来,日光铺盖着挂在他的睫毛上,竟显出了半身惊心动魄。


“是啊,”他说,“我念什么经呢?”


小女孩儿耳根子发红,忙低下头去啃糖葫芦,状似不经意道:“哎,你要不要去我家做教书先生呀?”


周子舒活了半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他认成文人的,颇有些新奇看向她:“你家教书先生的门槛这么低?”


小女孩儿语塞,别别扭扭道:“我是看你到金陵好几天了,一直泡在酒馆里,白瞎了这张脸。”


周子舒笑起来,侧过身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小姑娘,你不晓得,今朝有酒今朝醉,金陵人好酒好太阳好,我再醉个十天半月又何妨?”


小姑娘生气:“天天在这里躺啊躺,大叔,你骨头都酥嘞!”


“酥了好,”周子舒又灌下去一口,“真要酥了,一把火也就剩不下什么,来去一身轻,不也挺好?”


小姑娘懒得理他,拿着糖葫芦跑了。


周子舒如今眼睛也不太好使了,迷迷糊糊看着小丫头跑远,右手慢慢放在了左肩胛骨上,没来由地想,倒也不算什么都剩不下。


01


被温客行从天窗救出来那会儿周子舒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身上七根钉子发疯一样撕扯着经脉,肩胛骨下两道贯穿伤已然觉不出什么味道。他苦中作乐地想,左不过毁了两块骨头,好歹没流血流死。


就是可惜了,这么多年风刀霜剑都没能打碎,偏叫两个钩子穿透了。


屋子里熏着一点醉生梦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周子舒破天荒没睡着。大巫对着伤口看了半天,还在那儿说风凉话:“周庄主这伤确实精巧。”


“精巧个屁,”周子舒翻了个白眼,“能治吗?”


大巫轻轻皱了皱眉,半晌道:“钉伤尚且能从长计议,可你这琵琶骨碎了两节,右边还能等它长好,左边碎骨已然扎进皮肉里,需得取出来。”


“还行,”周子舒笑了两声,牵动伤口便成了气音,“我又不使左手剑。”


大巫道:“我去让平安找些曼陀罗。”


“哎,”周子舒叫住了他,“别麻烦了,赶紧的。反正五感去得差不多了,曼陀罗也没什么用。”


大巫犹豫了半刻,问:“要酒吗?”


周子舒大笑:“当然要!”


大巫的手很稳,血沫子溅了半身也没让他的刀抖一下。周子舒控制不过痉挛着,在大巫最后一针收起时舔了舔唇上咬出的伤口,半晌才缓过来轻轻开口:“乌溪啊,你别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大巫正给他裹绷带,“北渊与我千里奔袭,正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来的。”


周子舒无声勾起嘴角,眼看着冷汗滑落,声音轻得一阵风都能吹跑:“怕不是来插朋友两刀的。”


如今这境况,就算真要插两刀估计也没地方了。周子舒换了身衣服,从铜镜里往后看,温客行骨节分明的手攥着把木梳,一点一点将他的头发梳通。三千青丝缠于齿间、拂过指缝,平白让人看出了些许缠绵的意味。


周子舒指间拢着一块从自己身体里挑出来的碎骨,棱角处割开了食指指腹,洇出一溜血珠子。他看着温客行将自己头上的玉簪拔下来,簪进他发间,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开来,那些多年踽踽独行所造就的落拓与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阴暗被这根簪子捅了个粉碎,淌出里面尚还温热的鲜血来。


分明不很热,却烫得连骨头缝都舒展开了。


“老温。”他说。


温客行抬头看他:“嗯?”


周子舒依旧从铜镜里看向他,嘴角笑意明显:“有酒吗?”


江湖上向来不缺山盟海誓,有苍山洱海不负此生的,也有黄泉碧落誓死相随的,周子舒自认不是什么君子,誓言放他这儿也就比骨头重一些。


骨头二两,它三两。


他原想醉死在日光倾城之处,身前是西北炊烟,身后是江南山水,他这一身骨血尽归天地,也算全了天生地养之恩。可死到临头,他突然不想死了。


天地间有红尘万顷,他想和身后这人喝一辈子酒。


温客行将他额前碎发捋到耳后,笑着在他耳边道:“这你就别想了。阿絮,大巫说了,你这伤有的治。在开始之前,酒色财气,一样都沾不得。”


周子舒摩挲着手里的碎骨,心想,那北渊和乌溪千里迢迢,果真是来捅朋友两刀的。


“算了,”他道,“热酒焚心,冷酒烫骨,不喝也罢。”


02


温客行坠崖时周子舒的想法很简单。事实上他自从出了天窗后所有的想法都很简单——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按照他在晋州勾栏里看来的话本,这种坠崖一般都会命悬一线,然后发现谷底的山洞,并在山洞中发现武林秘籍,主人公修炼十余年后会重出江湖,再掀狂风暴雨。


周子舒没想过他跳下去是死无全尸还是练成神功,甚至连生死二字都没想过,就跟着跳下去了。算不上殉情,也谈不上自杀。他只想两个人一起下去,死也是一起活也是一起修炼神功也是一起,总好过眼看着另一人生死不明。


今日什么都不做走出青崖山,来日不论是死是活,皆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可他仍旧没看到结局。


他被叶白衣一把拉回来了。


青崖山水峻险,周子舒拽来两坛子酒,坐在崖边往下看,心说幸亏自己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不然就凭这事,自己武学进益便要实打实止步今日了。


学武之人最忌心魔,有些人少时退了一步,终生便记着那一步;有些人力有不逮,一辈子便都似那日无力。周子舒十三岁就出了师,那时师门尽在,少年意气冲天,所有魑魅魍魉一剑皆可破,纵然不敌也断不会退开半步,总觉心魔一词着实可笑。


他自以为心性至坚,牢不可破,却被叶白衣这一把轻轻巧巧抓了个粉碎。


他想,原来世间恨意爱意情意皆是有迹可循,能令效死者为其死、舍生者为其生。故人尽去,故土付之一炬,前半生信念已毁,他却还活着。


周子舒出天窗时觉得自己会死于山水,走过西北江南后觉得当醉死在光照中,那根簪子插进发间时他又觉自己欲求不满,妄图求一个往后,如今生死间走上一遭,他方才发觉老天竟是给了他第四条路。


不得生不得死,便是潇洒恣意一场又如何?


——


烈酒入喉,没得香醇,尽是灼痛。第一钉,起。


七窍三秋钉是周子舒首创,如今起钉,他也做了个空前绝后。周子舒十五岁时秦怀章死于疾病,死前在意的并非山庄也并非传承,他看着床前跪着的两个徒弟叹了口气,说子舒啊,你当活得肆意些,师父想你自在无拘,策马江湖,想你不为四季山庄所困,不为人情世故所囿。


周子舒那天从晌午跪到深夜,磕了个头,说,师父,那就不是周子舒了。


秦怀章死去,周子舒跟着死了第一次。


将烈酒倒在伤口上,意识被痛感拉回来些许。第二钉,起。


内力在干枯脆弱的经脉中滚动着,让人满口皆是腥甜。没来由地,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晋州,九霄被大巫的紫貂抓够呛,又把解药当糖豆吃了个干净,气得他拿着鞭子满晋州追着这傻子打。


后来战火将八百里中原烧了个遍,九霄的浪迹江湖成了故年旧梦,荡在王府花树之间,被深不见底的悲怆没过口鼻,再也望不见归路。


九霄于战火中湮灭,周子舒跟着死了第二次。


江南的梨花白总是不够劲,周子舒灌下去两口,启出第三颗钉子。


他如今辨不清滋味,但凡喝下去烧喉咙便是好酒。以往能与他喝酒的还有个七爷,诈死之后他也就不怎么喝了。天窗之主不得醉、不得醒,要杀伐决断死生由天,要放眼全局违逆良心,还要一笔笔描红那墙壁之上的九九消寒图。


四季山庄九九归一,他跟着死了第三次。


周子舒看着大巫临走前给他塞过来的丹药,总觉得大巫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不免好笑。吃下丹药,他坐下缓了缓,取出第四根钉。


通身内力如涓涓细流冲刷着经脉,一寸寸淌过去,倒像是钢刀刮蹭。他不由得想起来,最后一根钉子打进去时似乎也是疼得厉害,就是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四季山庄全军覆没,理想与报复尽归朝堂,他将前半生用七根钉子钉死,将脊背之上的性命暂时放下来,临走前想,师父,我总得对得起自己。


一步踏出天窗,周子舒死了第四次。


换了周絮三年自由。


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周子舒昏昏沉沉,又灌下一口酒,勉强提起精神,运转内力,逼出第五颗钉子。


周子舒在晋州过了不少年,应酬过不少人,全然没有四季山庄舒坦。老天爷偏看不得他舒坦,让韩英死在新岁的第一天。周子舒不要死士,赤诚而忠贞的性命他背了太多,每一个都在午夜梦回时拉扯着他的魂魄。偏偏那人百死无悔,顶着一腔热血拼了命告诉他,庄主你看,我们皆是心甘情愿,死去的前辈一灵不昧,无人怪你。


周子舒想,他大约是那时死了第五次。


梨花白不够劲,周子舒干脆举着坛子从头上往下浇,酒水渗进眼睛里尚还有些疼。他松了口气,心说看来真死不了,内劲一紧,起出了第六颗钉子。


半生倥偬泻不尽仇怨,他原本是不该回四季山庄的。可灯下有人,身旁有酒,浪迹江湖的天涯客心有所系,便又奢望起了家这个字眼。


然而那一把火烧穿了故土,焚尽了归程,将他与前半生割裂开来,让所有故旧闷死在这烟尘之中。


那是他第六次死去,也是他第一次想将自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样,爬回人间与灯下那人喝一壶酒。


六钉已起,周子舒心脉一个走岔,猩红热血翻上来,被他生生咽下去。他抬手将酒坛子摔下山崖,额角青筋爆起,逼出最后一根钉。


南北酒无味,四季花无香,向前看不见知己,往后望不尽归路。他这一生被碾碎七次,每觉得自己已然选定埋骨地时,老天总要出来闹一闹,以至死去活来了半辈子,竟也被逼着活成了最热烈的样子。


凡有烈火直刺苍穹,皆是灵魂与骨血在燃烧。


03


温客行第二日便回来了。


英雄大会众目睽睽,死去的人执剑场中。


周子舒其实并不意外。也或者他是意外的,只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局中局布得如何精巧如何决绝,温客行是否真的命悬一线九死一生,那些都不重要。


他从头到尾本就是个局外人,做什么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无甚关系。君子死知己,周子舒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能得全盛时期的功力疯一场,本就是他向往却又下不了决心的结局。


赵敬的血覆在白衣剑上,片刻间便随着剑锋滑落。温客行朝他这边看过来,挑出一个笑意,眼中却泛着红。


周子舒叹了口气,想跟他说,别笑了,挺难看的。


英雄大会的闹剧落幕,众人在七爷那里蹭了顿饭。温客行隔着三个人看向周子舒,嘴唇动了动,居然问了一句:“阿絮,喝酒吗?”


大巫尚还没反对,周子舒却兀自笑了,端起茶杯道:“你可别馋我,今天要是喝了,乌溪这小子来日还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儿折腾我呢。”


众人哄笑起来,三两句转了话题。温客行却没把目光转开,眼波一丝一缕向外荡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事尘埃落定,周子舒把茶当酒也能凑合喝,喝到一半说,阿湘和小曹既然都私奔了,不得补个婚礼吗?


是得办了,温客行朝周子舒眨眨眼,得凤冠霞帔喜字当头,得备上两条街的嫁妆铺十里红妆。


周子舒和旁人一同笑,鲜活了不少,周身却透着越发安稳的光。


温客行于是也笑起来,眼角眉梢尽是轻快。


——


谁都未曾想到,新娘与新郎死在了大婚之日。


阿湘倒在温客行怀里时周子舒其实恍惚了一瞬,他眼睛不好用,有时候分不清男女,半里以外人畜不分。可他就觉得阿湘那凤冠上的珍珠格外耀目,照得人心头发冷。


周子舒是人,知苦痛,明善恶,三年命不久矣,便也不在乎往后,万事能帮就帮,能做就做。可在红尘里滚了一年,竟让他平白扯出了几根线来。


死的是阿湘,不是什么萍水相逢的小姑娘。


温客行浑身浴血双眼猩红,眼中的光暗下去,再也没亮起来。


“老温,”周子舒站在他身后说,“去吧。阿湘交给我。”


知己大约也就这点好处,知道你想做什么,知道你顾虑什么。


阿湘与曹蔚宁的墓极简单,谈不上什么规格,周子舒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留封信在身上,让看见他尸体的人把他扔在山水间,别竖石碑,别刻碑文。


大巫也看了周子舒半天,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当下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脉门,脸色顿时大变。


周子舒下意识挣脱没挣开,半晌无奈道:“乌溪,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好歹跟我说一声。”


大巫没心情管这个:“你拔了钉子?!”


“是啊,”周子舒抽回手,懒懒一笑,“得了五日江湖肆意,还要多谢你的药。”


“不对,”大巫眉头紧锁,“不是今日拔的,你经脉已然有崩溃之兆,前两日应该就已经……”


周子舒道:“没什么差别。”


七爷看了一会儿,这时才开口:“是温公子坠崖那一日?”


周子舒竟也没意外,大大方方任他看:“是。”


七爷呼吸些微一滞,闭了眼。他二人本就是互相插刀的损友,七爷也知晓有些话说不得,只得转向大巫道:“今日已是最后一日,可还有办法?”


大巫拧着眉心沉默许久,才抬起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先回去,我用药将你的经脉稳住。”


周子舒回头看了眼墓碑,轻道:“我还有件事没做完。”


七爷道:“温公子不会有事。”


“那可说不定,”周子舒说,“他那个人,疯起来自己都拉不住。”


“周子舒,”七爷语气沉了下来,“疯的是他还是你?”


周子舒背对着墓碑一步步往前走,闻言微微侧身,日光于此倾泻而下,阴影模糊了一切细碎,只剩下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仿佛揉进了一线天光。


“北渊,”他说,“你、我、我们,谁不想做个疯子?”


能不顾一切,能殉道于前,能抛开一切顾虑只去做自己想做的。


景北渊蓦然一顿,说不出话来。


从毒蝎手下救出温客行时,周子舒已经有些力竭,他模模糊糊看着那人对自己伸出手,凌空抓了一把,还有些忡怔,轻声问:“做什么?”


温客行却弯着嘴角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敛尽风华。


“你身上……有光,”他说,“我抓来看看。”


周子舒也跟着他笑,说明日太阳升起来,遍地皆是光。


日光倾盖可照人间,亦可照鬼蜮。


大巫这会儿就站在床边,把脸板的跟鬼蜮似的:“躺下。”


那张脸明晃晃写着“你要是不躺下,我就动手了。”


周子舒自觉现在打不过他,只能乖乖躺下:“我自己选的,自己担着,乌溪,你这般严肃作甚?”


七爷周身气压极低,也亏了多年修养才没把手捶到他脸上:“周子舒,现在死了,你对得起谁?”


周子舒浑身经脉疼得要命,闻言闭了眼,轻道:“我本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用不着对得起天下。七爷,我对得起我自己。”


七爷差点儿没把脏字吐出来,揉着眉心问:“有什么办法?”


“不算办法的办法,”乌溪沉声道,“先以银针封锁经脉,再用药顶着,大约能保一月性命。”


七爷咬着牙:“一月之后呢?”


乌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周庄主的经脉已经被内力冲垮一半了,如今这已是逆转不得,只能拖着另一半别被太快冲垮。”


“看来我运气不错,”周子舒眯了眼睛,“多谢大巫。”


他这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来,温客行将簪子给他时,他曾问过一句“有酒吗”。


那是他唯一一次想许下点什么。


这时想想,果然还是遭了报应。


04


周子舒在金陵待了五日,喝遍了金陵大小酒坊,依然没尝出什么味道。有一家店小二看他嘴挑,就跟他讲,你上长安去吧,长安那里有烈酒,喝一口下去,能一线烧到胃里。


江南太阳烈,周子舒望了望天,觉得自己应当能走到长安。就算走不到,死于这途中山水也算是好的。


老天爷真他娘的是个混蛋,周子舒后来躺在长安酒家外打了壶月中眠,一边喝一边想。


江南江北三十六山川,九州二十八省,他偏挑了个长安。白瞎了“月中眠”的名号,半点劲都没有。


他正想着是不是该去周边县城看看,就听见身前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声便补上了酒中劲道。


他说:“阿絮。”


周子舒动作一顿,抬眼看去,正见温客行站在他面前,嘴唇微动,眼中似乎压着些疯狂。他也没意外,像招呼老朋友一样挥了挥手:“来了?这一趟跑得可不值。‘月中眠‘徒有其名啊!”


温客行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轻轻坐在他身边:“你要想喝,我找人买给你就是了。怎么自己跑了这么远?”


“想多看看,”周子舒道,“给自己找个地方。”


温客行呼吸一滞,仍笑着道:“说什么呢?阿絮,我……”


“老温,”周子舒微微后仰,打断了他的话,“我要死了。”


温客行彻底顿住了。


周子舒没看他,又灌下一口酒:“我让七爷给你留了东西,收到了吗?”


默然片刻,温客行从袖口取出一个盒子,话音带了点不经意的颤抖:“这是……什么?”


周子舒看着那盒子,眉眼弯着抬起头,用手背挡在眼前,轻道:“我的骨头。”


“老温,”周子舒把手放下来,敛了眼睑,压下一口烈酒,照样没尝出什么味道,“我不是怪你,也没别的意思。路是我自己选的,不论你如何做,君子死知己,我只做了我想做的。”


阳光灼热滚烫,周子舒没什么太大感觉,只笑起来:“我当初想你对我坦诚,因我知你是我的知己,该当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做什么。可后来我想了想,那对你不公平。”


“阿絮,”温客行抬手将周子舒的酒葫芦抢了去,刚喝了两口却被呛住,咳了两声才停下,牙齿都在打颤,“你要我怎么活?”


周子舒似乎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我没有要你活。老温,你不愿做什么,没人会强求。”


温客行哂笑一声,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总是这个样子。”


“要说我真的不怪你是假话,”周子舒把酒葫芦抢了回来,“可我怪你是一回事,你本身没错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是难过你不知我所愿,难过我从头至尾当真一事无成活成个笑话。”


“细细想来,我怪的不是你,”周子舒转头看他,“我怪的是我自己。”


温客行没接他的话,双目泛红,牙根不自觉绷着。


他问:“你不要我了?”


周子舒缓缓起身,冲他扬了扬酒壶:“誓言也就三两重,你师兄我是要葬于山水的,最好一把火烧个干净,下地狱也不用念经了。”


“我把骨头留给你,”他说着转身,伸了个懒腰,晃晃荡荡朝日光鼎盛处走去,像是要化在其中,“好歹值二两重。”


温客行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锦盒却被他捏开了。


“我不要二两,”他说,“你将所有情感都分得这样细,生怕带了账下去吗?”


周子舒的背影顿了顿,没说话。


温客行闭了眼,嘴角竟扯开一个弧度,却像是扯开了西北一角的凄风苦雨,让人窥见内里的满地狼藉:“阿絮啊,你可当真是这世上最清醒薄情之人。”


你对得起所有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我不愿让你对得起。


眼前日光璀璨,周子舒再没说话,一步步与日光融为一体。


被温客行捏碎的锦盒下探出了一个夹层,白玉发簪露出一个边角,和夹层上的碎骨撞出了一声脆响。



你是我皮下之血,血中之骨,所幸经年风雨,骨血依然温热。


——————————————————————————————————————————————

写在后面


实在太废话了还是算了_(:_」∠)_


最后关于剧里周子舒这个人想说太多,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好,索性画了张横插,算是我自己的理解点这里 

评论(368)

热度(6200)

  1. 共78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